一场别开生面的“文学翻译沙龙”
所属分类:译家名品 阅读次数:921 发布时间:2024年05月10日 16:49:39
一场别开生面的“文学翻译沙龙”
文 | 王伯涛
翻译家傅雷说:“唯有不同种族的艺术家,在不损害一种特殊艺术的完整性的条件下,能灌输一部分新的血液进去,世界的文化才能愈来愈丰富,愈来愈完美,愈来愈光辉灿烂。”翻译家许渊冲又讲:“中国文学翻译工作者对世界文化应尽的责任,就是把一部分外国文化的血液,灌输到中国文化中来,同时把一部分中国文化的血液,灌输到世界文化中去,使世界文化愈来愈丰富,愈来愈光辉灿烂。”这正是陕西省翻译协会40年来“筚路蓝缕,山花烂漫”的责任担当写照。
3月8日接到协会苏蕊老师电话,明天3月9日,胡老师从西大办公室搬至西京工作室,需要你来帮忙。
在八十平方米的办公室陈列了满屋书籍,有中国文化翻译、世界文化翻译、中国翻译书刊、世界翻译书刊,中国文学对外翻译的居多。满屋是书香,让人沉浸在书的海洋中、徜徉、漫步、猎取。
分类、打包、装箱、运输、装车,一切在井然有序中进行。中午坐在马路边用餐,神望秦岭南五台山。悠然触景生情李白《送友人》便哼了起来;“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胡老师说,你讲的不全,我中文配英文给你讲:
送友人
Farewell To a Friend
青山横北郭
Green mountains bar the northern sky,
白水绕东城
White grids the eastern town.
此地一为别
Here is the place to say goodbye,
孤蓬万里征
You’ll drift like lonely thistledown.
浮云游子意
With floating cloud you’ll float away;
落日故人情
Like parting day I’ll part from you.
挥手自兹去
You wave your hand and go your way;
萧萧班马鸣
Our steeds still neigh, ―adieu, adieu!
(许渊冲 译)
我贸然问胡老师,什么是翻译的艺术?胡老师讲:“好的翻译等于创作”,正如上面的《送友人》,李白起笔用一个“横”字,这是形容词的动词用法,“诗仙”飘逸的风格杳然心上。原诗对仗工整,“横”与“绕”两字相对,动感很强,是山与水都灵动地“活”起来。诗人让“浮云”、“落日”成为“游子”与“古人”的所见,让别离之人触景生情,感概万千;而翻译的艺术更高一筹,将“他”与“我”的感情外化成为与“浮云”、“落日”相仿的动作,同时,构成读者的所见,让外文读者见景生情,从而与中国文化产生共鸣。译诗由内化外,再由外化内,这就是“意美”达到与“音美”、“形美”的效果,这就是翻译的艺术。
胡老师又讲:文学翻译是艺术,是“1+1=3”的艺术。译词:1+1=1(形似而不意似);译意:1+1=2(意似);译味:1+1=3(神似)。那种方式好不言而喻。
胡老师又讲:李白在天宝十二年(公元753年)到宣城,认识了一位有姓无名的卖酒老人,一说是纪叟,一说是戴老。老人酿酒叫“老春”,味道醇厚。李白一尝,就与这家小酒馆结下了不解之缘,不料几年之后,李白旧地重游,再到酒馆的时候,老人却已经长逝了。李白就在酒馆墙壁上,写下了一首哀悼老人的《哭宣称善酿纪叟》:
纪叟黄泉里,
还应酿老春。
夜台无李白,
沽酒与何人?
这首诗只有短短四句二十个字,但要译意又要译味,并不容易。这是一首哀悼死者的诗,但李白却把纪叟当成了一个活人,说他在黄泉之下还在酿酒,这说明李白对美酒多么热爱,对酿酒的老人多么深情,甚至希望他死后还能酿酒。其次,分明是李白怀念纪叟,却反说成是纪叟在黄泉之下有也怀念他这位“知己”,这就是他的怀念之情更加深了许多,最后,李白用了“黄泉”、“老春”、“夜台”等带有民族文化色彩的字眼,要用另外一种文字来表达这些词汇的意义,传达文字的情趣,那就更困难了。请看库珀(Arthur Cooper)的译文:
Vintner below Fountains Yellow,
“Spring in Old Age,” still do that vintage?
Without Li Po there on Night’s Plateau,
Which people stop now at your wine shop?
这个译文不说“纪叟”,而说“酿酒的人”,用的是“浅化”或者“一般化”的译法,倒能达意;但把“黄泉”说成“黄色的泉水”失去了诗的本意;把“老春”就是陈年好酒的意思,不必译成“老年的春天”,这样译文反倒不像酒名。与其译音,不如译意。尤其是第四句,原来是说黄泉之下没有李白这样的老主顾,好酒还能卖给什么人呢?还有什么人能像李白这样识货呢!译文说成是:现在还有什么人能停留你的酒馆呢?彷佛李白关心的真是喝酒的主题似的,这就使原文语重情长、意浓如酒的诗味,几乎丧失殆尽。因此,这个这个译文只译了词,并没有达意,更说不上传情了。
我们再来看看《李白诗选》中的诗体译文:
Elegy on Master Brewer Ji of Xuancheng
For thirsty souls are you still brewing
Good wine of Old Spring, Master Ji?
In underworld are you not ruing
To lose a connoisseur like me?
(许渊冲 译)
这个译文把“黄泉”辗转说成是“饥渴的阴魂”居住的“下界”,可以说是更加巧妙的翻译艺术;“饥渴”可使人联想到泉水,这样译“黄泉”,可算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译法。如果要为这种译法取名,只好说是“等化法”、“创译法”,或者是“换词法”。无论是“译意”还是“译味”,无论是“意味”还是“韵味”,这个译文更比较接近原诗。
听了胡老师的翻译艺术,翻译有这么多“玄学”,让我有一种冲动,冲动中要体味唐宋诗词与译文的真谛。
我们在西京胡老师工作室里,分类整理图书。凌霄随手拿起一本书读起,北宋词人张先在八十岁时娶了十八岁少女为妾,其友苏轼去拜访他,问这位老前辈得此美誉作何感想,张先随口说:
我年八十卿十八,
卿是红颜我白发;
与卿颠倒本同庚,
只隔中间一花甲。
我立即对白苏东坡当即和了一首打油诗:
十八新娘八十郎,
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
一树梨花压海棠。
我随机用“陕普”吟诵,让大家哄堂大笑。我随口讲,请凌霄口译张先的《卿十八》;请苏老师口译苏东坡的《郎八十》。
胡老师讲:翻译此文,主要在处理“八十”和“十八”的颠倒关系,如何处理?处理的好,就翻译成功了!
For My Young Bride
Zhang Xian
I’m eighty years old while you’re eighteen;
I have white hair while you’re a fairy queen,
You and I are the same age, it appears,
If you ignore between us sixty years.
苏老师:我们苏家的诗词我情有独钟!
For the Newly-Weds
Su Shi
The bridegroom is eighty and eighteen the bride;
White hair and rosy face vie side by side.
The pair of love-birds lie in bed at night,
Crab-apple overshadowed by pear white.
胡老师风趣地点评到:老夫少妻民间叫“老牛吃嫩草”,文人则说“一树梨花压海棠”。据说张先在80岁时娶了一个18岁的小妾,苏东坡就调侃道:
十八新娘八十郎,
The bridegroom is eighty and eighteen the bride,
苍苍白发对红妆。
White hair and rosy face vie side by side.
鸳鸯被里成双夜,
The pair of love-birds lie in bed at night,
一树梨花压海棠。
Crab-apple overshadowed by pear white.
(许渊冲 译)
张先乃宋仁宗天圣八年(1030)进士,婉约派著名词人,因词中有“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压卷花影”,“柳径无人,堕絮飞无影”三个含“影”的名句,得名“张三影”。张先八十岁娶了十八岁的少女为妾,并赋诗一首以抒情怀:
我年八十卿十八,
I'm eighty years old while you're eighteen,
卿是红颜我白发。
I have white hair while you're a fairy queen.
与卿颠倒本同庚,
You and I are the same age, it appears,
只隔中间一花甲。
If you ignore between us sixty years.
(许渊冲 译)
据说,杨振宁和翁帆结婚时,许渊冲曾经赠过一首诗,如下:
The ageless won’t grow old.
You sail with your young bride.
Love will warm winter cold.
Spring will ever abide.
席间许渊冲还以宋朝词人张先的典故对杨振宁进行调侃,还把这两首古诗译成英文,让学生在席间朗读,并详加讲解,而杨振宁听了却哈哈大笑。
几位学生听的入迷,中国诗歌的英译原来还可这么诙谐、幽默、风趣!我们大家笑的酣畅淋漓。
凌霄即将要去英国UCL读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对照临场翻译,让胡老师点评、修改。这样随时随地的学习未来也许会产生“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效果吧。
我从凌霄的口译中似乎看到了“陕译人”的后起曙光。我想,中国“一带一路”不止是中国经济的富裕,而是惠及世界各国人民的富裕,文化亦是如此,“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文学翻译是世界“百花齐放春满园”的先声。此时,苏老师告诉我,中国译协已经批准陕西译协在长沙举行的中国翻译协会年会上承办“中国地域文学与文化的对外译介”分论坛,届时特邀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陈彦、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贾平凹、西安作家协会穆涛参会。真是好消息啊!但愿陕西译协是“翻译中国”的一朵“报春花”!
在回家的路上,我很感慨:原本今天来是帮老师搬家的,不成想,却感觉与胡老师、师母、苏老师、凌霄、秀丽、佳乐、颖迪参加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文学翻译沙龙”!
2024年3月10日于西安城墙根